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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想一人执守,却怕见人去楼空。
青龙街,天潢贵胄的皇戚府邸鳞次栉比,森宇朱阁,广门绮户,气势巍峨。尽龙首的第三幢府邸,匾额无踪,朱门上交贴的抄家封条像烙下一个死印,覆灭了生机,与左右相邻的朱紫华宅比起来,落魄不堪。
行道静谧,此时,有一对中年夫妇模样的男女,正执锄铲毁坏府前青阶,刨泥取砖。
姜珩见状,忙奔过去:“住手!你们敢到这来偷东西。”
男女被突来的声音吓住,男的回头,见是一姑娘,嘁了声:“什么偷啊,说这么难听。这是罪臣之府,你懂不懂啊小姑娘?谢家为了战场上活命,有意投奔敌人,已经被诛杀了!我大儿子就在那一战当马前卒,如果谢国公成功了,边境多少百姓遭殃?通敌卖国的狗汉奸,他们人走茶凉,我们拿两块砖算得什么?!”
听丈夫说得难听,女人扯扯他袖子,婉声道:“小姑娘,不然你也拿点吧,我们都别说出去。反正这地儿没人管,等新主人来了想拿都没得拿。”
姜珩被他们一席话噎得无言,往钱袋里掏出一锭金:“钱给你们去买砖,不许动这里的东西。这被抄了家,就隶属于天子,你们偷皇帝的东西,找死?”
男的并非对她所言一无所知,识相的拿过金子,挽着婆娘灰溜溜走人。
姜珩蹲下,捧着他们挖掘出的碎石,填回青阶窟窿。
这就是她不敢听的另一种流言。谢家确实临场叛变了,裴言昭虽于私情被人诟病,于公却是诛杀了判贼的大功臣,支持他的亦不在少数。
前门被封,姜珩绕到宅后,掀开一丛干草掩映的柴门,推开,还有一层干草,再拨开后,便通入了谢宅最偏僻的后罩房,从前作仓廪用。
细软被人拿走,大件儿陈设仍旧不变,除了落叶多一些,一切还如旧人都在。
姜珩寻到父母住的主院,进了主屋中。
妆奁上躺了把玉篦,上头缠绕了几根青丝。窗台上的君子兰生命顽强,无人照料,八瓣叶片包围的中央蹿出火红色的花蕊。父亲几乎全由母亲摆她喜欢的,有关他的痕迹不多。
姜珩走到箱笼前,打开,幸而,找到了他们的衣裳,没被人拿走。
压抑已久的眼泪扑簌簌掉落,洇湿了衣衫。
父亲,兄长,是不是被兵马粮饷的短缺真的折磨得走投无路了,不得已同敌邦虚与委蛇?还是窦邯跟裴言昭合谋,掩盖扭曲了事实的真相?
活着的人都变成了窦邯的人,谢家,蓟州镇的统帅,都不在了……还有一个人,周邢台,可以从他下手。他是除了裴窦两家,唯一还明确活着的尉官级别的领帅。
只要有一丝可疑,她都不能让谢家蒙上判臣之名。
原路沿后院小门出了府,天色已大亮,邻街传来热闹的贩卖吆喝。姜珩舍了大道,往燕山行去。
没想到偏僻小径处,遇上一拦截她人。
“小姐在这!三爷,夫人。”
姜父手下的武将,平尧,喊道。
继而,姜世洵领妻子过来,一道来的还有顾潇然,二房的二堂嫂,岑氏,带着小儿子姜弥。
顾潇然见姜父神色不对,笑说道:“姜珩,你出来玩也不找上为兄,让我们好找。”
岑氏上前道:“是啊,你以前老闷在屋子,现在怎么一跑起来就无影无踪。”
姜世洵挥手:“你们都让开,”他直盯女儿背上的大包袱,眸底怒焰渐升,肃然苛责:“我堂堂御史的女儿居然知法犯法,当起贼来了。为父的俸禄不多,你也不能做出这等事。”
戚氏拍了丈夫一掌:“女儿怎么可能偷东西,你见风就是雨的。珩儿,把包袱打开给你爹看看,娘为你做主。”
姜珩踌躇,蹲下,解开包袱:“是谢家人的衣裳,我想为他们立衣冠冢。”
戚氏跟着蹲下,挑起一件赤红绣牡丹的女子衣衫,泪落其上:“这件,我去谢家拜年时,姐姐就穿的这件……珩儿,你一早离家就是来谢府找衣裳?府门被封了,你怎么进得去的,怎么不叫我们一块来?”
姜珩黯然:“我怕,你们不想同谢家扯上关系。”
岑氏奇怪:“这说的哪的话,你一个晚辈都不怕,我们能怕吗。谢家在战场上也算殚精竭虑了,最后也许不得已,罢,我们后宅不去论朝堂上的功过是非,总之,斯人已逝,我们念旧情立一个衣冠冢,人之常情。别被外人看到就好了。只是,这个冢,恐怕不得只是衣冠冢,还得须是无名冢。”
顾潇然接话道:“衣冠冢也好,无名冢也好,每年都少不了祭享便是。我这就回礼部,按一品公爵的丧礼挑些随葬器物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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